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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 回燕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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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把烏金刀鋒利無比,”宋簡儀把玩著烏金刀,繼續說道,“能將腿的斷面切得平整,有利於兩個斷面的貼合。再找最好的大夫縫合肌肉與經脈,然後,我再服下一片綠色子株,經絡一經疏通,你的腿就會乖乖長到我的身上。”

千嬈不由得喘了起來,她強作鎮定,說道:“我在谷裏常常聽人念起,說燕夫人是個頂頂好性子的人,我便神往許久。誰知,燕夫人已然失心瘋了,卻在打這般異想天開的主意。”

宋簡儀的神色有一瞬黯然,但很快,這絲黯然又被癡狂掩埋。

“這法子若是用別人的腿或許行不通,”她說,“但你是我孿生妹妹的女兒,你我血緣之親,成功的機會怕是大得很。”

“所以,”千嬈問,“宋簡柔想把我騙來這裏,又給我烏金刀與七錦魔蕈,是為了給你換腿?”

宋簡儀莞爾一笑:“簡柔真是我的好三妹。”

“這些日子,你們讓我調養,其實是在為換腿作準備?”

“這腿若是瘦弱,”宋簡儀說,“如何能生長得好,你說呢?”

千嬈苦笑起來。那燕芳,如此無微不至,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。

而這烏金刀宋簡柔口口聲聲說送她防身,那七錦魔蕈,也聲稱是為葉寒川解毒而勸她收下,可這兩樣東西其實是宋簡儀換腿所必需。宋簡柔本有多種途徑將它們送達此處,卻偏偏要讓她親手送來。

諷刺的是,原本中途遇變,這兩樣東西都有了各自的去處,卻沒想到幾經波折,天地易色,這兩樣東西卻重新回到她手中,按照原來的設計,被她帶來了燕安莊園。

難道,這就是命嗎?——是吧,母債女償,也算天道。

“書瑤,”宋簡儀問,“薄大夫準備好了嗎?”

“是的,夫人,”書瑤答,“已經可以開始了。”

“燕夫人,”千嬈抑制著顫抖,說,“接腿之後,能否讓我帶我娘的頭顱回谷安葬?”

宋簡儀的笑美艷絕倫。“如你所願,嬈兒。”她說。

這時走進來的薄大夫看起來就像個劊子手。幾名高大的婢女將千嬈架到一把椅子裏,按牢她的雙手雙腳,脫去鞋襪,露出左腿。薄大夫開始用一把軟尺仔細測量她的左腿,並在她腿上畫上各種標記。

又幾名婢女擡了一個小爐竈放在門外,上頭支一口鍋,灌滿水,將烏金刀置於鍋中蒸煮。

書瑤端來了一碗湯藥。

“喝了吧,嬈兒,”宋簡儀的聲音柔和似水,“喝了就睡著了,就不知道疼了。”

千嬈直勾勾瞪著那褐色的湯藥,空洞的眼神裏並沒有一絲恐懼,唯有無邊絕望。

這時,一名婢女匆匆走進門來,說:“夫人,葉寒川到了。”

千嬈聽到“葉寒川”三個字,眼中返回了一絲清明。

宋簡儀峨眉微蹙。“消息才剛散出去吧,竟然來得這麽快麽?”她支起了身子,“走,看看去。”

四名婢女扶宋簡儀在一把轎椅中坐下,四人合力擡起轎椅,穩穩地擡出門去。

“哦,嬈兒,”宋簡儀招了招手,“你也一起去看看吧。”

便有兩名女子架著千嬈跟了出去。一行人穿過幾道門,走下幾道樓梯,來到二樓的走廊。站在長梯的頂端往下看,只見一人立在空曠的堂廳中央。他披著一襲黑衣,握著一柄長劍,神情裏的痛楚顯露無遺。

他一眼望見人群中的千嬈。

“傷著沒有?”他問。但千嬈別過臉,不看他。

突然,樓下傳來“啪”一聲響,一扇門被大力打開。緊接著“砰砰啪啪”一陣亂響,樓上樓下四面的房門通通被打開,黑壓壓的人群從屋子裏湧出來,轉眼間,堂廳裏、二樓的走廊上擁滿了人,將葉寒川團團圍住。人人目眥欲裂,惡狠狠地,翻著刀橫著劍,指著堂廳中央的葉寒川。

一名高大男子握著一柄重劍從人群中走出,洪亮的聲音響徹樓宇:“葉寒川,我們在此候你多時了!”

正是宣湛。

他方正的臉上帶著一絲隱約的詭詐,使他透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,好像一個老實人突然精明,甚至權詐起來。

千嬈本已麻木的心這時又狂跳起來,她驚惶地看著那些明晃晃的刀劍,掃視著一張張嫉惡如仇的面孔,有些面孔頗為眼熟:宣湛的身後是燕芳和宣家兄弟,雙絕山莊來了敖不屈、荀不移和端木不塵,還有許多面孔在端木坤的葬禮上見過。

樓上樓下偌大的堂廳被圍了個水洩不通,好像整個武林的人都被集結到了這裏,其中不乏浩氣英風,氣度不凡之人,顯然都不是等閑之輩。

千嬈的心狠狠地絞痛起來。葉寒川落了埋伏,這些人精心謀劃,將埋伏地選在金鱗湖中央的這個小島上,這裏四面環水,葉寒川插翅難飛了。

他穩穩地掉進了陷阱中央。而他身上重傷未愈。

葉寒川的眼神甚至沒有一絲飄動,他顯然早就知道這是個等著自己踏入的陷阱。他遠遠地望著長梯盡頭的千嬈,將這些突然湧出的人視若無物,他說:“你相信我,我沒有殺他。”

千嬈別著臉,她視線模糊,雙唇顫抖,她要扶著走廊的扶手才能勉強站著。她緘口不言。

“休要狡辯,”宣湛說道,“八年前,你突然現身武林峰會,轉眼又銷聲匿跡,端木老莊主竟為此從此不再主持峰會,只嘆葉寒川不能到場參加。豈料多年後你葉寒川化身狂魔金眼,禍亂江湖!多行不義必自斃,你是否想到,也有今天的下場!”

“葉寒川!”這時人群裏躥出一個獨臂男子,舉刀指著葉寒川說,“我符家五十二口人命都慘死你手!我左臂也被你斬斷!你還以為我死了吧?老子命大活了下來,今日我就要報這深仇大恨!”

這人的話剛說完,另一邊又跳出一名黑衣婦人,手持雙劍,說道:“兩年前,你殺了我的丈夫和我剛滿周歲的孩子,我日日夜夜都想喝你的血,吞你的肉!”

“葉寒川,”宣湛聲如洪鐘,“你罪惡滔天,快些束手就擒,饒你全屍!”

眾人的附和聲震耳欲聾:“束手就擒,饒你全屍!”

葉寒川好像聽不到似的,只是望著樓上的千嬈,又說:“你看他們人多勢眾,而我傷重未愈,恐怕今日就要命喪於此。你看我一眼。”

他為什麽當著這些人說出自己重傷未愈?千嬈越加驚惶。

眾人聽見葉寒川說出這般話都有些莫名其妙,但也放下不少顧忌,互相使使眼色,向葉寒川逼近。

“不要動手!”這時,突然一個年輕人從門外闖了進來,揮著雙手高叫,“我師父是好人,不是金眼!”

竟是宣沛。

宣家兄弟見宣沛突然闖進,個個面色尷尬。宣湛更是氣得青筋爆出,喝道:“閉嘴!哪個是你師父?你還要被蒙騙到什麽時候?還不退下!”

宣沛急得面紅耳赤,他看到樓上的千嬈,兩眼一亮,忙叫:“阿嬈,你也說句話啊!師父怎麽可能是金眼?”

一時間,眾人都朝千嬈望過來。葉寒川也將她牢牢盯住。

千嬈終於望了葉寒川一眼,葉寒川臉上悲愴的神色幾乎要把她的心捏碎。

若是以往,在此情景,她就是辯破嘴皮,椎心泣血,也勢必替葉寒川與這滿樓的人爭個高下。

可現在……

或許,或許給葉寒川一次機會?

她輕顫著,問:“是誰……殺了我哥?”

葉寒川神情悲苦,答:“我不知道。”

千嬈心口揪緊,又問:“那他的頭顱為何會到了你手中?”

葉寒川頓了頓,俊美的臉上那悲苦的神情,恐怕要令所有不知情的人心軟,他又說:“我不知道。”

好像勉力粘起一些的心,又被打得粉碎,千嬈苦笑了一下。

你葉寒川何等精明,一顆頭顱為何到了你的房中,就到了你眼皮底下,你怎麽可能至今不知真相?

不知道,不能說。葉寒川不是一向這樣搪塞她嗎?以往的她真是愚昧之極,竟能信了這般搪塞敷衍。

她聽到一串近乎瘋癲的輕笑從自己喉間發出。“葉寒川,”她幽幽道,“承認吧,你就是金眼。”

你害死了他,就承擔他的罪孽,很公平,不是嗎?

葉寒川低下眼眸,一言不發。

“阿嬈,”宣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,“你在說什麽呀?你難道還不清楚?師父他不可能是金眼啊!”

宣沖見八弟被迷惑得這般昏亂糊塗,恨得牙癢,這時再也沈不住氣,大叫一聲,挺劍朝葉寒川撲來。

葉寒川本惻痛的眼神倏忽之間變得狠酷,一掌打出。這一掌看似平常,宣沖卻躲閃不過,生生挨了,摔倒在人群中,就此人事不知了。

人們忙將他擡到後方,驚得目瞪口呆的宣沛也被人拉了出去。

眾人本待一齊撲上,這時見葉寒川似乎無半分傷重跡象,反而神威依舊,不敢莽撞,又慢慢退散開去。

葉寒川將眾人冷眼一掃,緩緩說:“見金眼九死一生。既然我是金眼,今日若不在此大開殺戒,豈不壞了金眼聲名,更枉費了諸位遠道而來。”

一時間眾人皆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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